[健康平安网]“9·28”投票之后，国美进入“脆弱不平衡”状态，战争将在谈判桌上继续

　　□ 本刊记者 于宁 刘卫 特派香港记者 王端 | 文

　　“9·28”无疑将在中国商战史上留下一笔。很少有商战像黄光裕发起的国美控制权之争这样，如此酣畅淋漓、惊心动魄。

　　在贝恩资本和其他机构投资者及散户的支持下，国美董事局主席陈晓以多3个百分点的支持率胜出，暂时逼退持股32.47%的大股东黄光裕，成功捍卫在国美的位置。如果不是贝恩资本耗至最后一天转股，使黄光裕失去增持2%股权的机会，投票结果可能更加接近。

　　更具历史意义的是，投资者的选择决定了战争的胜负，他们还将进一步左右国美的未来。这与其说是陈晓的胜利，不如说是香港资本市场的公司治理结构的胜利——投资者的支持对于管理层既是动力亦是压力，如果管理层未来不能兑现对国美发展的承诺，他们仍然可能被投资者抛弃。

　　黄光裕没有全输。特别股东大会收回了给予国美董事会的一般授权，此后，增发将由股东大会决定，这使黄光裕大股东位置免去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投资者也是赢家。贝恩资本转股使上市公司解除了与可转债相关的24亿元赔偿等枷锁。控制权之争迫使国美管理层全力提升业绩，从另一方面发挥了股东对代理人的监督作用。

　　中国市场不乏商战，但向来惯于规则不明、陷阱重重的暗斗，而非明争，黄光裕发动的这场控制权之争，虽然也夹杂短信威胁、网络炒家等等杂音，但总的来说，在持续55天的较量中，从舆论战、业绩战到独立通牒、诉讼威胁、拉票战，双方你来我往，奇招迭出，试图迫使对方就范，表面上都遵循公开市场的法则行事。

　　最后阶段对立双方各自缓和态度，软化身段，并一度在中间方安排下展开和谈，而其他投资者对大股东提出的五项动议区别对待，否四过一，给这场纷争留下和解空间，亦展现理性一面。

　　在交锋之中，国美危机、引资细节等过去不为人所知的内情渐次披露，战争主角黄光裕、陈晓及贝恩资本董事总经理竺稼的个性、手段充分展现，其间折射的中国式公司治理的解决之道，令人回味无穷。

　　不过，市场人士普遍认为“9·28”的投票结果只是一个“脆弱不平衡”状态，国美的战争还将在谈判桌上继续，双方还会在董事会人选、非上市门店管理等问题上展开较量。分家与否直接关乎国美未来的命运。股东与股东之间，股东与管理层之间业已形成的制衡局面决定了，这是一场漫长的、暂时还看不到终局的战争。

　　投票日

　　一场比戏剧还戏剧的商战，双方将底牌留到最后

　　9月28日19时7分，富豪香港酒店，离原定宣布国美特别股东大会投票结果的时间已经超过了7分钟，国美总裁王俊洲等三人才从公司匆匆抵达会议现场。

　　王俊洲首先向股东致歉，称“因为点票复杂，拖延了时间”。

　　点票工作从15时多股东现场投票结束后，就一直在紧张进行。“怕出错”，点票共进行了四次。直至18时30分左右，贝恩资本董事总经理竺稼才与众董事在投票结果和董事会公告文稿上签字。

　　18时40分，竺稼、陈晓和王俊洲等人纷纷从会议室门口走出，竺稼直接前往机场搭飞机离港，途中电话告诉本刊记者，投票结果“没有悬念”。

　　王俊洲则搭乘行政人员电梯离开，直奔铜锣湾股东大会现场。当晚的主角——国美董事局主席陈晓不知去向。

　　此时，黄光裕代表及提名董事候选人——黄燕虹和邹晓春早在19时前已抵达会场，看起来心情很好，有说有笑。黄家律师则坐立不安，频频向门口张望。

　　种种迹象看起来，陈晓似已输掉此役，但结果却令在场媒体大跌眼镜：八项动议，黄光裕只有一项动议——取消一般授权获得通过。

　　投票结果显示，当晚投票率为81.23%。在投票股东中，同意撤销陈晓职务的占48.11%，否决撤销的占51.89%，大约相差3.7个百分点。

　　股东大会还否决了撤销孙一丁执行董事职务及大股东黄光裕提名邹晓春和黄燕虹进入董事会的三项动议，投票比率也只相差3.6个-3.7个百分点。

　　至此，黄光裕一方提出的五项动议中，四项被否，只有撤销股东大会对董事会的增发20%一般授权被通过，支持率为54.66%，反对者占45.38%。

　　此外，贝恩资本委派的三名董事全部进入国美电器董事会，其中竺稼的支持率为94.76%，另两人的支持率为54%左右，反对率为45%左右。

　　对于陈晓，这是一次艰难的胜利。事后，接近国美管理层的人士告诉本刊记者，在股东大会前，国美聘请的公关公司打了上千个电话敦请投资者投票。直到投票的最后时刻，双方都对结果没底，陈晓方面9月27日准备的预案之一是，如果撤销其主席职务的动议通过，陈晓会表示感谢股东支持，然后起身离开。

　　决战前夜

　　这是一场发生在身边的、比戏剧还戏剧的真实商战

　　“9·28”之前，局势似乎对黄光裕颇为有利。电子投票在9月23日便已结束，其时，投票率只有约25%——由于陈晓一方和黄光裕持股量相差悬殊，投票率必须达到70%以上陈晓才有可能赢得胜利，投票率越低，取胜希望越是渺茫。

　　此前一周，黄光裕的支持者们纷纷高调亮相，国美的股票成交量也大幅增加，仅郑建明和欧阳雪初两位支持者就持股3.3%(总计4亿股)，加上黄光裕家族的32.47%，黄光裕一方总计获得约35.7%的支持。

　　可能支持陈晓的机构投资者们却在纷纷减持，摩根士丹利减持到5.01%，富达基金跑得最快，加上摩根大通的5.49%，三大机构的持股比例仅在12%左右，和8月5日黄光裕发难之前相比已减持了约6个百分点。

　　后来的事实证明，在决定胜负的关键力量——总持股约45%的机构投资者和7%的散户中，黄光裕获得的支持率为6.6%。黄的支持者多为内地投资者，他们购买了机构减持的股票。

　　与此同时，陈晓最坚定的同盟军贝恩资本却被媒体曝光与刚刚缓刑出狱的黄光裕之妻杜娟会面。黄家一度显得胜券在握，其代表曾对外自信表示：“你觉得陈晓还有机会吗？”

　　在收官阶段，陈晓与贝恩一方显出精密的算度能力和对资本市场规则的谙熟——贝恩在9月15日晚间宣布将可转债转股，黄氏家族代表当即表示会再增持2%。

　　按照香港联交所规定，如果转股后，单一股东持股比率低于12个月以来的最低比率，可再增持2%，不受向全体股东发起要约收购条款限制。

　　不过贝恩赶在办理股份过户登记的最后一天即9月22日实行转股，黄光裕方若再增持，必须保证在9月22日下午之前完成过户，增持部分才能在9月28日的股东大会上行使表决权。

　　不过，香港交易所实行的是T+2交易，黄光裕即使在9月22日增持，也要到9月24日才能完成过户，时间上已来不及。事后证明，陈晓方面仅以多3个百分点的支持险胜。

　　悬念保持到最后一刻。9月28日早间，《香港经济日报》消息称，电子投票的股份数量接近总股本的70%，其中贝恩董事总经理竺稼暂获全数支持，已铁定留任；陈晓暂获36.9%股本支持留任主席及执行董事，略为领先，而在撤销发行20%新股的董事会一般授权动议上，双方得票极为接近。

　　但陈晓的领先只是暂时的，因为黄光裕一方留有部分股票准备现场投票。当时，黄家发言人拒绝透露还有多少股份未投，事后这位发言人承认黄家留了大约5%的股份现场投票，在陈晓以36.9%领先时，黄光裕的支持率大概33%。其时，黄家认为有机会，但对结果已无必胜把握，因不知道现场还会有多少陈晓一方的支持者。

　　投票当天，确有数家支持陈晓的机构现场投票——双方都把底牌保留到了最后。

　　股东风云会

　　国美特别股东大会，订于9月28日14时30分在位于铜锣湾闹市的富豪香港酒店地下一层宴会厅举行。

　　当天中午12时许，邹晓春就已抵达富豪。13时左右，一名中年男子带着助手风尘仆仆到达，邹亲往大门口迎接，一手接过男子手中的行李箱，将二人引入酒店二楼包厢。推门进去时，邹大声说：“神秘嘉宾来了！”

　　此中年男子为黄燕虹的丈夫、早年的国美总经理张志铭，邹晓春所称的“神秘嘉宾”就此现身。张志铭1993年加入国美，曾是黄光裕司机，因踏实能干，得到器重，1997年升任国美电器总经理，后与黄光裕二妹黄燕虹结婚。当时，黄光裕对房地产更感兴趣，将国美电器交由张志铭打理。张在国美的全国扩张中发挥重要作用。但2002年，黄光裕回炉主政国美，派张志铭去当鹏润地产的法人代表，张志铭后开发国美第一城。

　　2005年，黄光裕与张志铭之间出现嫌隙。2005年2月，黄光裕重新出任鹏润地产法人代表，并任命其秘书禹晋永任总经理，意在从张志铭手中收回鹏润地产经营权。张志铭另起炉灶，创建明天地产有限公司。

　　张志铭此次在关键时刻赞助5000万元，被黄家奉为座上宾。而黄家此时请出张志铭，显然别有深意，对于国美投资者而言他显然是比邹晓春和黄燕虹更理想的经营管理人才。但张并未在股东大会上发言。

　　14时15分左右，邹晓春和黄燕虹夫妇一行数人从酒店二楼包厢走出，现身股东大会会场。

　　黄燕虹身着奶白色粗花呢套装，带着如拇指盖大小的珍珠项链，短卷发，打扮职业时尚。

　　黄燕虹是黄家学历最高的一位，大专毕业，后从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毕业，年仅33岁。对记者的任何提问，她只回应“谢谢”。

　　离特别股东大会开场还有5分钟时，陈晓、竺稼、王俊洲等通过秘道步入会场。

　　当天会场布置得阵垒分明，左右双方各有约100个座位，中间过道好似楚河汉界将黄陈双方阵营分开。

　　会上陈晓谈到非上市门店的注入问题，称“这关乎如何对价、注入的方式、政府相关审批如何完成等一系列细节，就公司来言，肯定是对现有股东的摊薄，这个事情如何去操作，最后还需要所有的独立股东来审批”。

　　贝恩资本的竺稼则进一步表示了作为外资PE的态度：“大家在根本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具体问题有意见分歧是很正常的，碰到这样情况，大家应该非常理性、互相尊重来商讨，能达成意见一致、消除不同意见就达成；不能消除意见的话，大家就尊重大多数股东的做法。我相信以后也有沟通意见、一起把事情做好的机会。”

　　竺稼的发言亦赢来掌声，台下的黄燕虹多次点头，其间双方还交换眼神。但陈晓则避免与位于其右下方的黄家阵营发生交流。

　　大约15时15分左右，投票结束。国美香港公司位于上环的中环中心61楼，当天戒备森严，保安频频巡视楼道和电梯口，避免媒体混入。

　　不过，由于票数接近，点了四次票，董事会并未按时召开。原定19时公布投票结果也被延后。

　　和谈咫尺间

　　19时的富豪酒店会场，气氛颇为紧张。先行抵达的黄燕虹原本与邹晓春说笑，19时后突然起身，指着腕中的表向工作人员询问，“为何迟迟不宣布结果？”

　　王俊洲一行在19时7分匆匆抵达，宣布结果：八项动议，黄光裕只有一项动议——取消一般授权获得通过，其余均未得到多数股东支持。当时现场一片寂静。

　　国美电器在当晚23时发布的公告中表示，保留一般授权可在集资上维持灵活性，对本公司来说有必要，但董事会尊重股东大会的决定。“日后，如果本公司在未来发展上需要透过发行新股或可换股证券融资，我们将寻求股东批准。”

　　投票结果显示，对阵双方的心态在经过漫长较量后都有微妙变化。贝恩资本委派的三名董事全部进入国美电器董事会，其中竺稼支持率为94.76%，这表明黄光裕家族一方亦投了赞成票，但黄家对另两名董事投出反对票。

　　当晚投票率为81.23%，超过了当年电讯盈科、东航国航之战的投票率。

　　以撤销陈晓主席一项来看，黄光裕的支持票约39%，也就是说除了黄家32.47%的股份，大约有6.6%即11亿股其他股东支持黄光裕，涉及资金约25亿港元。这虽然没有帮助黄光裕赢得胜利，但对手对其能在短短两月中寻求到这么多支持亦不无敬意。

　　黄光裕一方在失望之余强调，这是一个平局。“八项动议，对我们来讲就两项——人和授权。授权被否，短期内安全了，这是首要问题，黄家并没有失去什么。黄光裕已经判决，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黄家代表称。

　　此役令黄家深深体会到香港市场与内地市场的差异。

　　“在香港能感觉到海外投资者与国内声音大为不同。他们是以西方的公司治理理念来看，创始股东可以持股很少，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但中国整个的商业民主、制度建设没到那一步，怎么建立公司治理呢？这是个思维习惯问题，我们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这位发言人认为，“以国美的股权结构，如果在A股肯定赢。”

　　不过，黄光裕花大力气发动的舆论攻势使之获得八成内地网民支持，但这对这场战争的决定者——机构投资者影响甚微。

　　这暴露出黄光裕一方的短板。黄家事后总结认为，没有获得机构支持的原因是缺乏时间和资源，“直到最后一星期才去香港接触机构投资者，而且连机构名录都没有，所以才聘请第三方联络，但收效甚微。”

　　相反，陈晓一方在争取机构上则动手较早，也老到很多。还在8月底公布中期业绩时即开始路演争取机构。一位熟悉国美情况的人士透露，国美专门聘请了一家公关公司负责投资者关系，给投资者打了上千个电话，在投票前夕不停地打，叮嘱投资人要投票。

　　在股东大会现场，一位香港小股东曾发言表示，“我希望大家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一起齐心努力做好这家公司，不能分裂。这才是最正确的。”从投票结果看，希望双方未来坐下来商谈，代表了大多数股东的一致意愿。

　　多数股东支持陈晓留任，同时撤销董事会一般授权，选择继续维持目前董事会和股东及管理层之间互相牵制制衡的局面。

　　美银美林的分析认为，黄光裕没有成功重组董事会，而董事会也失去了稀释黄光裕股权的灵活性。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平衡”状态，国美未来取决于未来双方协商的进展。

　　国美董事会和黄光裕也都在这场漫长的纷争中开始接受现实，重订底线，这为和谈打下了基础。

　　在9月28日公告中，国美董事会表示，对大股东与董事会就公司战略的意见分歧，董事会希望就未来五年发展规划与大股东进行进一步的沟通与探讨，力求达成共识。

　　当天股东大会后，接近贝恩资本的一位知情人士对本刊记者表示，“我们和黄家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具体问题有分歧，比如他们认为管理层做得不好，我认为做得好，不是什么划线、站队的问题。有些利益，比如五年规划也是一致的。”

　　黄家新闻发言人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亦称赞“贝恩转股后已在以股东思路考虑问题”，并称已准备好在即将开始的谈判中讨论包括陈晓及非上市门店等一系列问题。“人的问题不那么容易解决，接下来在谈判中再慢慢解决。”

　　后“9·28”时代

　　陈晓的去留、作用仍将是未来各方谈判的核心议题

　　在股东大会结果宣布之后，陈晓、王俊洲、孙一丁及其阵营人士来到位于香港金钟的某餐厅庆功畅饮，据说饮了数樽水井坊(24.05,0.21,0.88%)，席间众人皆醉。陈晓当晚收到不少来自内地企业家的鼓励和祝贺短信。

　　8月20日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陈晓最担心的是自己输掉股东大会后再无机会证明清白，“我已经感觉不到别人对我的尊敬了。被全世界骂成这样，我现在的理想就是把这种观点倒回来，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一位熟悉国美的人士称，在过去三个月，陈晓几次回上海，一次是给外孙庆祝周岁，一次在8月初，回去写遗嘱，感觉像是“生离死别”。8月23日，舆论的压力甚至一度令陈晓的情绪几近崩溃。

　　在国美控制权之争中，陈晓始终处于漩涡中心。很难说“9·28”能够全部释放陈晓背负的压力。事实上，“9·28”之后，陈晓的去留、作用仍将是未来各方谈判的核心议题。

　　人的问题

　　首先是黄光裕本人，对于陈晓“鱼死网不会破”等言论至今耿耿于怀。黄光裕的不满主要集中在2009年5月之后的二次发债和管理层期权问题上。在黄光裕看来，当时国美的危机已经过去，不需要那么多钱了，陈晓要通过引资甚至MBO让他彻底出局，加之对旧部王俊洲和魏秋立的背叛难以理解，“心理上接受不了”。这构成了陈黄矛盾的核心。因此，黄光裕将“人(即陈晓)的问题”视为必须解决的问题，是谈判中的原则和底线。

　　黄光裕一方称，8月4日之所以发动特别股东大会就是观察到陈晓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增发，包括与民企、国企等若干国内大企业商谈。“陈晓非常想在短期内增发，将黄稀释到30%以下，因为要提高到30%就得要约收购。这样黄就永无出头之日，真正出局了。”

　　同时，黄光裕还感到在董事会里失去了发言权，“11人的董事会，贝恩3人，还指定曼宁是独董，加上陈王魏孙，我们只有伍健华一人，想发声都困难。”

　　370家非上市门店仍是黄家在未来谈判中的主要筹码。“不分家的前提就是陈晓离开，分和走是一个概念。所以在股东大会上没解决的问题会继续解决。现在陈晓成了僵局 。”黄家发言人表示。

　　谋求贝恩的支持则是黄光裕一方的主要谈判策略。上述发言人称，“投票之后股票下跌应该会让投资者反思自己的判断，如果国美分立又将对股价形成重创，这对已经转股的贝恩也不利。”市场亦注意到这种变化，美银美林分析师罗辰认为，投票结果显示，黄光裕此次支持竺稼进入董事局，这是战略上的转变，相信贝恩也能感受到。

　　贝恩抉择

　　不过，不论是从情理上还是从公司内部制衡角度，贝恩都不会轻易放弃陈晓。

　　一位贝恩内部人士强调陈晓在黄光裕案发后对国美的贡献。他介绍说，2008年黄光裕因涉嫌内幕交易被捕后，银监会即要求银行对国美贷款要慎重，当时陈晓到处跑，通过商务部找银监会，直到2009年5月国美的资金才好转，但又面临可转债赎回的压力，运营资金也紧缩，当时国美的存货周转不得不从原来的一个月变成一两周。国美引资都与黄光裕有过沟通，“黄光裕说不知道引资是睁眼说瞎话，我对这点不满。”这位贝恩内部人士表示。

　　针对二次发债的质疑，上述人士解释说：“本来可以贷款，不需要再发债。但国美的资本结构很不合理，几乎没有长期负债，全是票据融资。而国美有大量现金沉淀在2000个账户，公司曾找到建行想搞一个一揽子的现金管理，同时提供授信。但因为中关村(8.69,0.05,0.58%)(000931.SZ)在建行有坏账而未被建行贷审会批准。国美因为没有授信才被迫发债。”

　　他还透露，国美最困难的时候，华平、KKR等三家PE提出的方案是融资70亿元，一举将黄光裕的股权稀释到20%以下，而贝恩融资方案最优惠，不稀释大股东股权也不动独董，才得到黄光裕同意。

　　在发展方向上，贝恩更倾向于陈晓提出的“精细化管理”而非黄光裕过去奉行的“扩张第一”战略，“我认为陈晓做得好，五年计划是和陈晓一起搞的，黄光裕以前不搞五年计划，后来在我们的计划上又加码。国美需要精细化、专业化，扩张要有策略。”

　　而在董事会层面上，国美目前有11名董事，如果未来允许大股东再增加两名董事，贝恩和大股东各3名董事，谁能争取到陈晓及管理层等4名董事，谁就能在董事会占多数，因此未来在董事会层面的斗争中，陈晓仍有重要作用。

　　前述贝恩内部人士表示，与大股东根本利益一致，只是具体思路不一致。贝恩方面正积极向大股东释放善意，“我们是想做公司的合作者，不想争夺控制权。”8月初贝恩曾提及增发是解决国美纷争的釜底抽薪之举，但这位消息人士在“9·28”之后告诉本刊记者，股东大会前确有机构建议增发，并表示愿意参加，“我们比较慎重，这样做比较狠，想先找妥善的解决方案。”

　　现阶段，贝恩显然更倾向于调停 。一位熟悉陈晓的贝恩方面董事表示：“陈晓做事没有这么决绝，鱼死网破的话不像他说的。”至于上市公司同意终止未上市门店委托协议一事，在这位董事看来，只是“一时意气之言”。

　　上海国浩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斯伟江认为，国美大战本质上是商业利益之争，从根本上说，陈晓的未来决定于国美的业绩，如果真如第三方所愿，陈晓是一个听话勤快的打工仔，国美业绩好了，黄光裕的股权仍然会升值，一样赚钱；如果陈晓业绩不行，第三方股东估计仍会联合黄光裕。陈晓作为小股东，即使再有贝恩合作，仍无法抵挡黄光裕和第三方的势力。

　　且战且谈

　　实际上，寻求和解的努力在“9·28”之前已经开始了。

　　贝恩与黄家的第一次接触是在深圳与黄秀虹、黄燕虹谈，贝恩一方不同意替换陈晓和孙一丁，但同意增选董事。第二次，贝恩在北京和黄光裕的两个妹妹以及获释的杜鹃三人一起谈，再次表明了态度，并向杜鹃解释了引资过程。

　　第三次，是9月25日三方一起谈——陈晓、王俊洲、魏秋立；黄家三人；贝恩一方。结果仍无实质进展。黄家希望替换两名董事而不是增补，“我们提出的是陈和孙离开，还保持11个人。如果增加到13个人的话，建议增加独立董事。”

　　在黄家看来，陈晓原本态度最强硬，直到9月才感觉压力太大，愿意坐下来谈。不过，黄家坚持让陈晓短期内离职，并出具有法律效应的文字材料，所谓的短期，是至少在明年的5月11日周年股东大会之前。这是陈晓不可能接受的条件。而黄家则认为陈晓以取消股东大会为前提和谈，对谈判毫无诚意，是在拖延时间。

　　这些谈判尽管无果而终，但却让各方都试探了对方的底线。而“9·28”的投票结果则使大家意识到短期内谁也无法左右局势，将交战方逼回谈判桌前。特别是一意夺回控制权的黄家，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了自身局限性，心态也在发生变化，“他们(黄家人)也知道，自己怎么说都算怎么可能？”一位接近黄家的人士透露。

　　持久战

　　9月28日特别股东大会之后，黄家代表对本刊记者称，8月30日黄家发出了门店托管协议终止函，但是否终止要看投票结果，如果提案部分未获通过，北京国美将于股东特别大会后七日内将其有关各集团间协议的意向通知上市公司。但国美电器管理层很快回复，正式通知黄家收回非上市门店。按照以前约定的终止协议要提前60天通知，正好是11月1日，“所以我们是被迫的”。

　　不过，当晚国美电器的声明则表示要继续谈判，是否能够避免两个“国美”出现尚须拭目以待。一位接近贝恩的人士称：“我建议现在大家都别提了，先谈判再说，节后再谈这个事情。”

　　一位对国美颇为了解的人士称：非上市门店有几十亿元的股东贷款到现在还没还上，如果独立，黄家还需要再融资，“独立对黄光裕挑战很大，当然对上市公司损失也很大。”

　　黄光裕一方现在显然已不像股东大会前那样坚持独立，该发言人表示“相信这么大的事情会出现理智的结果。非上市门店相当于六个大中，短期内分裂对谁都难受，有百害而无一利。 ”

　　几乎所有当事方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黄光裕方面以陈晓离开为底线，但“知道人的事情是很艰巨的，要打持久战”。国美管理层亦有相同表示。

　　这次决战的主战场在香港，香港的机构投资者起了重要作用。此前，一些机构向本刊记者表示，第一大股东是“罪犯”，这在很多重视公司管治的海外投资人眼中，是不太可能让“罪犯”或者他的代理人再来管理公司的。一家大基金的投资人对本刊记者表示：“要是不喜欢这家公司，早就走了，既然留下，就希望一个稳定的管理层，黄光裕本性难移。”

　　当初贝恩之所以敢于入股国美，也是相信黄光裕之外还有67%的股份，相信市场的力量及公司治理的理念，事后看来，这一以小搏大的做法是一个危险的赌博。决战之后，机构投资者的担忧虽暂时缓解，但业界普遍认为国美还会历经震荡。

　　9月28日当晚，苏格兰皇家银行(RBS)分析师发表研究报告认为，这一结果将不会完全消除由于黄光裕和现任管理层以及贝恩之间纷争给股价带来的压力，预计黄光裕在不久会采取进一步行动。

　　RBS分析师预计，如果黄光裕按照之前的计划，在今年11月1日之前收回370家非上市门店，国美上市公司势必在今年第四季度加速开店进程。

　　美银美林分析师罗辰9月29日发表报告指出，这是个没有赢家的斗争，特别股东大会的落幕，并不意味着纷争的结束。国美董事会已表达了愿意与黄光裕协商的意愿，尽管目前协商没有实质进展，但如果双方通过协商并不能中止纠纷，国美很可能“一分为二”，这意味着一个双输的结局。

　　国美电器股价9月29日开盘报2.4港元，较前一个交易日收盘价2.49港元，下跌3.61%。此后三日国美股价，10月8日收于2.31港元，连续下跌。

　　本刊记者王姗姗、张伯玲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