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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客家土楼】大山里的建筑奇葩(二)

浏览次数:1977      日期:2010-08-31

[健康平安网]高振碧是厦门电视台资深编导。

2007年年初,为了拍摄一部名为《厦门记忆》的纪录片,他请国内外的亲朋好友帮忙收集资料。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但老高发出的求助信息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一天,心灰意冷的高振碧坐在电脑前,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突然,他发现邮箱中,有一个来自英国亲戚的电子邮件。

随着鼠标的轻轻按动,几张厦门老照片,依次出现在屏幕上。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里面竟然有一张1913年2月2日从厦门寄出的土楼明信片。

不久,高振碧又收到了美国朋友寄来的快件,让他喜出望外的是,里面是一张和英国找到的、一模一样的土楼明信片。所不同的是,新找到的这张没有邮票和邮戳。

老高觉得,首先要弄清楚它的拍摄年代。

拥有了这张一百多年历史明信片的老高,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上面的圆形大土楼,拍自何处呢?

仔细观察,明信片上印有“住六百人”、“厦门周边的土楼”字样。这更给高振碧带来不小的困惑。

高振碧介绍:厦门市有土楼吗?有,因为闽南地区土楼很多,但厦门周边,就是比较早的、厦门本地域里头的土楼,就是厦门两个小土楼,绝对没那么大的体量,没那么豪华的建筑。

既然明信片上的土楼不在厦门,又会在哪里呢?

此前,老高在永定拍过专题片,他推测:明信片上的土楼,很可能就是永定县两万多座土楼中的某一座。

老高得到明信片的消息传出后,许多人向他询问,永定为什么有这么多土楼,建造它的目的何在呢?

经过思索,高振碧以为,永定是客家县,土楼的建造也应该从客家人的历史讲起。

客家,是汉民族的一支民系,他们的先祖,大多居住在中原地区。由于战争及社会变动等原因,便开始了大规模迁徙历程。

李逢蕊是研究客家文化几十年的知名学者。

他在史料中发现,客家先祖的第一次迁徙,发生在一千六百多年以前的西晋永嘉五年。

这一年的四月,匈奴的军队攻陷西晋京师洛阳,大肆烧杀抢掠,史称“永嘉之乱”。此后,中国北方硝烟弥漫,华北战火纷飞,揭开了“五胡乱华”的序幕。

为躲避战乱,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开始迈出往南方迁徙的步履。

自西晋至明清的千余年间,凡是出现北方少数民族南进、中原动荡的局面时,一些名门望族和普通百姓便不断南迁。据统计, 客家先民先后经历了五次大规模迁徙。

闽西客家文化研究会会长李逢蕊介绍:客家人五次南迁,在闽粤赣结合部形成了客家,客家民系。那些议论是比较多,有这种说法有那种说法,但不管怎么样,五次迁徙,大家取得了共识。

为了追求平静安稳的生活,客家先民步履匆匆,跋涉不已。

因为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是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因此,就被称为“客家人”。

一天,一些疲惫的客家人,走到福建西部的汀江两岸时,立即被这片肥沃的土地吸引住了。

于是,他们停下了脚步,在这里建设新的家园。

初来乍到,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群,客家人丝毫没有倦怠,他们为生存、发展、繁衍开始了艰辛的创业。

中华民族是好客的民族,一开始,当地人对客家先民以礼相待。但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逢蕊介绍:土著就怕他反客为主,侵占他的地盘、又怕资源受到一些损失,侵占了他的资源,还有一些关系上的摩擦,所以这样,就不断发生了一些矛盾和械斗,甚至刀枪相见。

福建省宁化县有一个叫玉屏坑的地方,这里在唐宋时期已成为客家人的聚集地。

客家人为了显示在这里扎根的决心,便把玉屏坑改名为石壁坑,教育子孙后代要有石壁一样坚硬的精神,在此生根结果。

李逢蕊认为,为了自身的安全和家族发展,客家人利用当地富有粘性的黄土,在陌生的土地上,建造起了防御功能强、避风遮雨、高枕无忧的家园——土楼。

李逢蕊还了解到,客家人建造土楼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在过去的年代里,永定一直被匪患所困扰。

而为了抗击土匪,许多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永定县高头乡,江宽山的画像摆放在了江氏祠堂的突出位置。

人们之所以敬重江宽山,是因为他在明朝嘉靖年间,率领子弟及乡人,多次打败在这一带抢掠的上万名匪兵。

不幸的是,在一次战斗中,江宽山英勇捐躯,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鉴于这里长期严重的匪患,为加强治安管理,明朝政府于成化十四年,把永定从上杭分出,单独设县。

同李逢蕊观点一样,文化学者孙国亮也认为,是动荡的年代,导致了土楼的出现。

面对防御功能齐全的土楼,孙国亮曾经发出这样的疑问:建造它的最初创意来自何人呢?

在与老乡的交谈中,他听到了这样一个传说。

文化学者孙国亮介绍:据说晋朝的时候,有皇室的两兄弟,通过宁化的石壁来到汀江流域,来到汀江流域首先要解决住的问题,那两兄弟就商量。

老二说:砍山上的木材建房子,这样方便!

老大讲:砍掉树木就成了荒山,将来会没水喝。

老二说:那就开山取石,用石材盖房。

老大讲:用石材当然好,但费力又费钱。

老二就纳闷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怎么办。老大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跟他说,我们要盖黄金屋。老二就更纳闷了,这怎么可能呢。老大说,这里遍地是黄土,黄土粘性强,黄土不是黄色的么,我们盖的房子就叫黄金屋。

于是,用生土建房子的创意,在兄弟俩的对话中形成了,它以后成为了闽西客家土楼的样板。

孙国亮认为,这些传说,虽然带有演绎、杜撰的成分,但也说明了客家土楼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为了溯源,土楼文化研究会的苏志强翻阅了许多书籍。他认为,土楼是客家人继承中华古老夯土技艺的结晶。

考古发现证明,五六千年以前的先民就掌握了夯土技术,此后,这种技艺就被后人沿袭下来了。

时光到了北宋,发源于原始社会的夯土技术进一步发扬光大,并有专门的著述《营造法式》问世。

《营造法式》为宋代著名建筑学家李诫编撰,全书三十四卷,是建筑工程的重要典籍。

书里面的这样一段话,引起了苏志强的注意:“筑墙之制,每墙厚三尺,则高九尺,其上斜收,比厚减半;若高增三尺,则厚加一尺,减亦如之。”

永定客家土楼文化研究会副会长苏志强:按照《营造法式》的里面的规定,建造房子,房子的高度,跟墙的厚度的比例,是三比一,建三米高的房子,它的墙厚要一米,建九米高的房子,它的墙厚就要三米。

那么,永定土楼是否达到《营造法式》的标准呢?苏志强决心对县里有代表性的土楼进行一次测量。

然而,结果却让他惊讶:因为永定土楼与《营造法式》的规定相差甚远。

苏志强介绍:以振成楼为例,振成楼的墙高大约有十三米,按照《营造法式》的规定,那么它的底层的墙厚大约要四点一米至四点三米。实际上,振成楼的墙厚才一点三米,比《营造法式》的规定,少了近三米。

苏志强以为,这在经济上,用地上以及建筑空间上都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紧接着,一个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比《营造法式》规定的厚度少了许多的永定土楼,其坚固程度又是怎样呢?

为此,苏志强走进了县里的申遗办公室。

申遗办主任郑新彩告诉苏志强,永定县境内的土楼,大部分建造于清代,距今约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四百岁以上的土楼尚存有十多座,至今仍有人居住。

郑新彩认为,在永定,最让人称奇的是建于明朝嘉靖二十二年、公元1543年、位于高陂天后宫后面的宝塔。

宝塔的一至四层用黄土夯筑,高度为二十米,厚度仅有一点一米。第五层才改为砖墙,又往上砌起了二十米。塔体厚度与楼高之比,竟然达到了一比四十。

来此参观的专家学者们惊叹:这是一个超极限的数字,它代表了中国古代夯土文明的最高水准。

在申遗办公室里,郑新彩还给苏志强说了这样一件事。

前些年,遗经楼里的一户居民,为了生活方便起见,决定在一层开一个窗户。

郑新彩回忆道:他请了几个年轻人,很壮的。年轻人可能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懂。拿那个锄头,挽起袖子就是这么一挖,结果锄头被飞走了,弹出去了,墙上留下一点痕迹,挖不动,没办法挖呀。

不得已,这户居民赶忙去请石匠。

没有想到,石匠用钢钎凿了两天,进展还是不大。

最终,石匠动用了电钻,才把窗户开成。

土楼墙体使用的不是钢筋水泥,却坚如磐石,奥秘何在呢?

带着疑问,苏志强来到了遗经楼。

与居民座谈时,苏志强又听到了另外一件往事:1942年,一场大洪水曾经把遗经楼的底层浸泡了十天之久,但大楼安然无恙。

楼主人把其中的秘密透露给苏志强:这座建于清朝道光年间的土楼固若金汤的原因,是它的墙体里面除了有黄泥、细沙之外,还掺入了石灰。因此,特别坚固。

当地把这种建筑材料叫做“三合土”,在没有水泥或水泥奇缺的年代,它曾被广泛使用。

不过,最近苏志强收集资料时,听到一条这样的消息:土楼坚固异常,是因为它的墙体泥土里面,加入了红塘、鸡蛋清和糯米汤这种“特殊的三合土”。

为此,苏志强开始查找相关信息。

根据《永定县志·实业卷》的记载,民国,永定根本就没有糖厂,所以永定人的食糖,都是从隔壁的南靖、或者是大埔县运过来的,因此人均的用糖量是很少的。

资料表明,比邻永定的南靖县,1947年年产红糖万余担。

当时全县十一万人口,平均每人年用糖八斤。而在清朝乾隆年间,人均年用糖量只有一斤半。

南靖的情况,可作为永定的参照。

苏志强计算过:建造一座直径七十三米、墙体厚度一点五米、高度约十三米的圆形土楼,需要用土一千八百五十多立方米。

让苏志强难以理解的是,在把糖视作宝贝的岁月里,有谁舍得用它来筑墙呢?假如把数量不多的糖,放进小山丘似的泥土里,又能起多大的粘合作用呢?

至于在墙体里放进糯米汤和鸡蛋清,苏志强认为,在生产力落后、温饱难求的年代里,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假如以上的情况是对平民百姓而言,那么,家道殷实的大户人家是否会用这种特殊的三合土盖土楼呢?

遗经楼的后人陈炎荣这样认为:他的祖先、遗经楼的建造者陈华兴,是成功的商人,当年,他所挣的金银可以在院子里堆成一座小山。

如此富裕的家庭夯筑墙体时,都没有使用红糖、鸡蛋清和糯米汤。其他的人家就不大可能了。

可是,在土楼众多的永定县,到底有没有用红糖、鸡蛋清、糯米汤这种特殊材料建造土楼的呢?苏志强决定去找阿耕了解情况。

振成楼楼主林日耕,年轻时曾亲手建造过不少土楼,对墙体的用土配方很了解。

阿耕对这种说法早有耳闻。对此,他并不完全否定。不过,这种造价昂贵的特殊三合土,他从来就没有使用过。

振成楼楼主林日耕介绍: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我从十六岁开始打土楼,十六岁打土楼,我打了十几年时间,在南靖、漳州、永定建了上百栋土楼,从来没用这些东西。

阿耕认为,土楼的用土往往是就地取材,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最理想的则是水田下面的泥土。

阿耕记得,土从水田下面挖出来以后,还要根据具体情况,有的要掺进一定比例的细河沙,有的还要加入石灰等。经过充分搅拌均匀、反复翻整发酵后才能使用。

阿耕以为,土楼历经几十年、上百年的风雨洗礼依然屹立不倒,除了当地的土质具有很好的粘性之外,墙体里还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那就是每夯大约十厘米高,就在墙体中放进竹片或杉木条。

当地人把放在墙里的竹片和衫木条称做墙骨。正是这些墙骨,把整座楼的土墙连成一个牢固的整体。

土楼的墙体通常为—米多厚,从底层往上,每一层减薄三至五寸,使重心下移,墙体也就更加稳固。

南方多雨,为防止雨水毁坏墙体,客家人在楼顶专门设计了大屋檐。

屋檐伸出墙体外边达三米左右,有了这张巨大的保护伞,土墙自然是风雨无忧。

阿耕认为,因为土楼是为了安全而建造,也就突出了防御功能。

以振成楼为例:作为厨房和粮仓的一至二层楼外墙完全封闭。

到了三层和四层,振成楼才开有窗户。窗户不但能通风采光,还兼作枪眼。

在永定,许多土楼只开有一个大门。只要把大门一关,整座土楼就是一个封闭的城堡。

用厚重的硬木做成的两扇大门,抗撞击能力非常强,但弱点是惧怕火攻。因此,客家人不但给它包上了铁皮盔甲,还在消防上动了不少脑筋。

衍香楼建于清朝光绪六年。当年,为了应对匪盗放火烧门,楼主人在大门上方安装了防火水柜。

一百二十多年过去了,防火水柜还起作用吗?

衍香楼现在的楼主苏恒瑞,决定检验一下。当他把一桶清水倒进位于二楼的漏斗后,流水迅速通过管道,在大门外侧形成一道瀑布。

假如,此时门口有燃起的大火,就会被水浇灭。

许多楼主都选择溪流中的大块鹅卵石,做土楼的墙基。

而永定的工匠们,通过长期实践,摸索出了一套独特的砌墙基工艺。

振成楼楼主林日耕介绍:大头在内,小头在外。小头在外。他怎么扒,扒不出来。两边都是这样子,它交叉的。外面是小头,里面是大头,外面是大头,里面是小头。你怎么扒,扒不出来,你怎么挖,没办法挖出来的,没办法挖。设计的非常科学。

那么,假如土匪们挖用泥土夯筑的墙体,是否能达到目的呢?

林日耕介绍:一般的土楼建筑,大部分一个人头以下,中间墙里面埋了大木头。为什么?怕人家挖,要是真的挖着大木头了,砍也不能砍,锯也不能锯。

有的墙体中间还隐藏着坚硬的石头,这足以让企图挖墙进楼者望而却步。

有的土楼还别出心裁地在外墙上设计了瞭望台,瞭望台可以架设枪炮,打击来犯之敌。

于是,在永定,就有了土匪在土楼面前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的许多故事。这些故事,使古堡似的土楼更加传奇和神秘。

就在高振碧收到从美国寄来的明信片不久,他的朋友们也搜集到一张印有教堂和圆形土楼的明信片。

发现了这两张明信片,老高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定要到现场去,带着老照片去,到现场去比对,像考古一样的,咱们能够从摄影家的角度,咱们想法在原机位,去比对一下。

2009年3月,老高带着明信片,离开厦门,到永定县进行对照查找。

永定县申遗办公室,对高振碧的到来非常欢迎。

在对明信片认真分析后,他们首先来到了距离县城大约四十多公里,一个叫奥杳的地方。

奇迹,在这里发生了。

高振碧回忆道:现场一看,不得了,整个建筑全部都在,就是图片里头的三栋建筑,教堂、土楼,全在,只不过我们从远处看,圆土楼有部分坍塌了。我再看一下周边的环境,甚至连当时拍摄的机位,都看到了。

位于明信片左边的土楼,名字叫挹薰楼,为姓吴的人家所建。已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

由于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到国外谋生,这座没人居住的古堡早在六年以前,就已经荒废了。

紧接着,心情激动地高振碧,拿着另外一张圆土楼的明信片,马不停蹄地进行了大海捞针似的寻找。

可是,奇迹并没有再次发生。

几天后,高振碧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了永定。

尽管此行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老高依然很高兴,因为,为了防御而建造的古老土楼,已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拥有了一张世界级的名片。

高振碧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带着那张没有明确身份的土楼明信片,到比邻永定的另外几个县去找一找。

在那里,他或许能了却心愿。

(来源:一元一国学网,责任编辑:小雅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