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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猪所幻想的自由

浏览次数:1590      日期:201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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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生活在一个桃花岛上,平凡且快乐。一天,天空落下一台摄像机,于是,他渐渐发现了自己生活的真相。原来他只不过是一场真人秀的主角,从他出生起,每天有5000个摄像机对准他,向全世界同步直播他的生活已有三十年。他身边所有的一切,父亲、母亲、女友、妻子、邻居、同事,乃至匆匆而过的路人,以及他上学、工作、家庭、婚姻、父亲的死亡、女友的失踪都是安排好的,整个桃花岛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所有的真实都是虚假的。于是,楚门开始逃离这个被安排的世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也生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中。在看电影《楚门的世界》的那段时期,我正迷恋法兰克福学派那帮聪明绝顶,却冷峻忧郁的德国老头们,以及一个大概永远无法看懂的法国老头拉康。诚如《拉康选集》(上海三联出版社,2001年1月。这是目前国内迄今为止唯一翻译成中文的拉康著作,虽然学者马元龙指出其译著中有颇多错误,我却依然对译者长达七年“字典不离手、冷汗不离身”的艰苦翻译历程表示尊敬与感谢。)译者褚孝泉所说,阅读拉康是一个挑战。

这种挑战不仅来自拉康(或是译者)诡谲隐秘、难以卒读的文字,更来自拉康对人的自我的分析与论断,这种对人心智的挑战,也可用褚孝泉的话说,到了容忍的极限,“是一个极品。”我曾很努力地读那本650页的《拉康文集》,想和楚门一样,发现人的真相与生活的真相。

若要理解拉康的了不起,从西方主体性理论发展历史来看,或许是一条最简便的途径。首先需要提到的康德的“哥白尼革命”,在此之前,西方传统哲学认为人的主体围绕着客体转,而康德则用理性为道德与知识立法,认为只有客体/认识对象进入主体,符合主体的先验认识能力才存在,人的自我自此成为了思考的对象,于是便有了笛卡尔那句著名的我思故我在。于是便有了佛洛依德对人类理性背后充斥着生物本能的无意识的“发现”,这个发现对“传统理性的颠覆不啻于达尔文的进化论给自诩出身高贵的人类所造成的打击”。

而拉康最了不起的地方,便是打着“回到佛洛依德”的旗号,对弗洛伊德进行了颠覆,彻底否定了理性的存在,宣布了“人”的死亡,残酷地指出人的本质与真相:“自我即他者”。在拉康看来,根本不存在纯粹的独立的自我,自我借助于他者而诞生、而存在,真正的“我”存在于我不思之处。人这个主体只不过是一具空心人/镜像人/症候人,永远只是在欲望着他者的欲望。

不过,若要我说出拉康是如何对弗洛伊德进行颠覆,如何论证出自我即他者的,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即便是他的好友海德格尔,在《拉康文集》出版后,在给朋友的信中依然说到:“我现在还不能在这些显然是巴洛克式的文章中读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意思来”。而福柯则抱怨说:“在这个隐晦的语言中完全没法找出个头绪来”。

为此,我只能说说自己也许对,也许很不对的感受。这本几乎看不懂的《拉康文集》,仿若就是那架从天而降的摄像机,让我和楚门一样,发觉自己的生活不对劲,还有那么几次我仿佛体会到了拉康所说的人的本质,于是我发现自己也生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中:所有的选择都是封闭的;所有的真实都是虚假的。而我,只不过在演一出出生、活着、然后死去的漫长悲剧,与楚门一样,我甚至连导演都不知道是谁;不同的是,我连一位观众都没有。于是有那么几天,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薛定谔的猫”。

因为,在拉康看来,人实际上只不过是文化、意识形态的创造物,是一个非理性毫无先验性的主体,存在于与其他主体相关联的、不断变动的拓扑网络中,人的生命的时时刻刻都犹如那只密室中的猫,似乎有着所有存在的可能。但实际上,在密室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只能被迫从所有的可能中,选择/被选择一种方式的存在。更为恐惧的是,它最后的存在状态与生死,其实不是其选择/被选择所决定的,而是由那只打开密室的手所决定的。猫在密室中的所有选择(即便不是随机性的),都无法突破那间有着各种残忍装置的密室,并且毫无意义。

要接受这样的真相与这样的命运,非常残忍。不过,拉康也指出,对自我的认识与寻找是镜像前的幼儿与一只猴子本质区别所在,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争取其主体性、维护其主体性的征程!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寻找自己的征程!可是,人虽然似乎有着无限的自由,但实际上人的自由并没有超过薛定谔密室里的那只猫。于是我会忍不住想,倘若,那只可怜的猫其实是一只长着獠牙在野外拱食的猪,它有可能找到自己吗?

电影中,楚门的方法是逃离。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他驾驶着小船,逃离了桃花岛,逃离了那个不真实的世界,逃离了那场三十年之久的真人秀,在大海上独自与风暴、雷电、巨浪搏斗。终于,风平浪静,太阳重新升起,然而,承载他走向真相走向自己小船,却撞破了蓝天。原来,即便是电闪雷鸣,即便是狂风大浪,即便是蓝天白云,都只不过是一个布景,所有的一切依然是导演安排的。这次,在那巨大而美丽的布景前,楚门崩溃了。

对于人类的这种命运,拉康本人似乎也无可奈何。在《拉康文集》出版后,拉康不止一次说:“我想说我不抱任何希望……尤其不抱被人理解的任何希望。”此话,既可看作是对书而言,更可看作是对人的本质而言。1981年9月9日,拉康因病逝世。在人生的尽头,他淡淡扔下一句话:“我将成为一个他者。”或许,在这里我们只能指望拉康所否定的理性依然存在,指望理性所带来的主体能动性依然存在。而理性,用布尔迪厄的话来说——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实体,而是在不断斗争、质疑和反思过程中寻找和塑造的,就是“将智性的悲观和行动的乐观相结合”。

崩溃的楚门站在大海蓝天的布景前,愤怒地谴责自己从未见过面、却安排主导了他生活三十年的天才导演克里斯托弗。如上帝一般创造了楚门的世界的导演克里斯托弗,站在天空控制室中告诉了楚门事情的经过,并试图挽留他:“外面的世界和我为你创造的这个世界,一样的虚假,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骗。”“只有在桃花岛,你才能安全、幸福。”

楚门不为所动,他在布景墙上发现一扇门,和一个“EXIT”按钮。他按下按钮,跨出门,踏进无知的未来的世界。我不知道楚门是否能找到真相找到自己,我也不知道一只理性而快乐的猪是否能摆脱猫命运而寻找到它的自由,寻找到它自己。可我却依然希望对它说,像楚门一样,跨出门去,然后真实地活下去,哪怕是戴着猫的面具。

来波士顿完全是一个意外且自己至今依然觉得意外的决定。这本书主要是我在波士顿生活期间所写的一些文章随笔。“波士顿情书系列”可以说是写给自己的,也可以说是写给任何一位喜欢的朋友的,或是任何一位陌生人。其他两辑文章拉拉杂杂,间杂几篇读书期间的文章,还希望拿到这本书的读者莫怪。

很感谢公园街教堂与PSIF,正是看到公园街教堂的介绍,我才最终决定来波士顿的,感谢PSIF的朋友们两年多对我的宽容与关心。很感谢《独立阅读》的朋友,回首五年多一起走过的读书岁月,不知不觉中你们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最后感谢我的家人和我的父亲,你们是我所有的虚荣。

对了,楚门音译自英文Truman,意译是“真实的人”。我很喜欢这个名字。